D40之野猪归来！闲话鄂西北山村寻常生活

    这辈子我确定是个鄂人无疑，如果一定要加一个定语，那么，请叫我，女鄂人。

    犹记年少矫情，读了几本书之后，便开始纠结自己的出身，家乡既无名山大川，也不是诗书胜地，贴个九头鸟的标签实在令人得意不起来。一日看到李敖书里有一句“穷山恶水，丑妇刁民”，便深以为然，日后便常用以自嘲。

    “穷山”两字真是贴切，小时候我家里已经算穷，但山里的亲戚们比我们还穷。只是“恶水”两字，让我难以违心地应承。湖北号称千湖之省，到处是河湾水汊，我们县也不例外。我家镇上有条大河穿城而过，春天一到，两岸青色绵延，杂花纷发，是最好不过的操场。据说解放前河中趁个木排可以直达长江，后来上游山中拦起大坝，水渐清浅， 行不得船了。但本地孩子尿了床，照例会被人嘲笑说“夜里又下汉口啦……”，彪悍的方言，不解释。

湖北人的生活，总是离不开水  摄于湖北老家农村

    论到“丑妇刁民”，现放着丑妇一枚，且略过不表。“刁民”自是大大的有，汉末的绿林起义就从家乡的乱坟岗子上揭竿而起，如今县城唯一的公园叫做烈士公园，老乡们对于革命的热情逾千年而不减，可见这地儿够穷，人也够匪。这匪气，有时候见得是豪爽有担当，有时候却又过于地蛮来无序，让人爱恨纠缠，但这脾性是如此真实，他们原是我的父老乡亲，不是外人。

    当我在外面飘荡些年头后，发现江南之人未必都温婉如玉，北方之人也未必都豪放大气，曾让我心驰神往的“平原”，也未必有家乡的小山丘中看，家乡的物事风情，种种都变得亲切贴心起来。据说变老的征兆之一就是怀旧，我的乡愁确是渐被岁月勾染得浓了。

关于故乡田园的回忆总如春花秋叶一样色彩斑斓  摄于湖北老家农村

关于故乡田园的回忆总如春花秋叶一样色彩斑斓  摄于湖北老家农村

农村依然保留着砍柴烧火的习惯，这束柴薪，也含负荆请罪之意
请此方的土地爷，原谅我年少时的浅薄无知，这片土地的给予，原很丰盛。

    于是，在北京雾霾如沸的时节，我搭上南下的高铁。这里要讲的就是我在家乡农村两日的生活见闻。我生活过小镇虽然也有很多故事和记忆，但是现在环境被破坏的厉害，乏善可陈。与之相反，倒是广阔的农村以休养生息的节奏，渐渐原生态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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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 ·邱家冲，走起

    从镇上一路坐中巴，转小面包，再加上11路，我来到一个叫邱家冲的小山村。这个村子夹在群山深处，门户人家稀疏地散落在山道两旁，山肚腹里是开垦出的田地和菜园。听过几遭狗叫之后，小舅家冒着炊烟的红顶房子便出现在眼前。

从对面的山顶眺望，舅舅的家在幽碧的山谷中

    山里人家的格局大抵相同，主屋之外另有猪圈茅房，屋前一块平整的禾场，坐上禾场上就能瞧见自家的菜园和田地。屋后山脚边，一圈茂密的竹林，半山坡上长有栎树、板栗和松树，向阳一面的山顶往往开些荒地，种点红薯、芝麻和花生。

初秋的早晨，邱家冲沐浴在阳光中

树底下黑乎乎的洞口，原来是一眼泉水

路边一颗拗造型的树，且满足它的表现欲

路边人家禾场上晾晒的玉米。底下的竹编器物本地俗称米簸箕。
夏天的夜晚，用几个条凳将米簸箕搁在禾场上，铺上被子，人躺在上面数着星星入睡。
不过露在外面的脸未免会便宜了夜蚊子。

冲里的小景   手机补充拍摄

被人弃置的小屋，非常适合聊斋故事的氛围。我真怕里面藏着一窝野猪或者蛇精

     山中的常住居民减少，这件事也许让经济学家、社会学家犯愁，但并不使我感到悲哀。寂静的山林渐渐回复到原生态，过去人类乱砍乱伐留下的痕迹已湮没不见，山 间荒草迷失了路径。小舅年轻时曾是猎手，打过野兔、野猪，后来渐渐什么也打不着了。但这几年，松鼠、兔子、老鹰、野猪陆续都回来了。而小舅也已老眼昏花， 打不动猎。人与兽，倒也相安无事。

   ·放牛的记忆与山间的物产

    记得小时候，牛还算常见，放牛必然是老人与小孩的职责。早起山间水汽腾腾，一群野孩子便吆喝着牛群上山。放牛这件事，总是伴随着各种惊喜。对善于探索的孩子，山林不吝用各式美食来招待：野葡萄、野枣子、插田泡、羊奶子、八月渣……实在找不着野果就偷点落花生、红薯，没有人会认真生气。山林还有美育的功效，若你踩着青苔，听着风吹树梢的声响，看着野花自开自落，你会觉得印象派的大作总也不及你眼前的风景圆满。老家山中，春有杜鹃、兰花，夏有百合，秋天是满山金黄的野菊，冬天，肃杀的冬天就不用放牛啦，家家都有稻草垛供牛过冬。

    不过现在小舅家已经没有牛了，因为既没有壮劳力来挽犁，也没有小孩子来放牛，留守在村里的大都是些老人。我在冲里转了好多圈，只瞧见过一头孤傲的黑牛，在微热的风中，低沉地摇响颈下的铃铛。

无人照看的黑牛，霸气地占据整条山脉

远房表姐夫手里拿着山边摘来的野果——八月渣，口感像香蕉，但是一吃满口渣。
裂开口子表示果实成熟。以前它是儿童们最爱争抢的美食，现在却无人问津了

    路边捡拾来的橡子，是松鼠们的口粮。人们若是愿意，捡回来，反复浸泡淘洗之后磨成粉，做成豆腐状的橡子粉，吃起来最是爽口。图中作为拍摄背景的树叶，本地叫做粑粑叶，手掌大的厚实叶片，垫在蒸笼底下，就能将叶子的香味也一并蒸进了粑粑里。

山上无主的桐子树，沤烂了壳，可以榨桐油，现在还有人收吗？

以前银杏值钱，邱家冲家家有种，后来银杏不值钱了，银杏树却渐渐长大，成为冲里的风景。
其实，一颗树本身也是有价值的，品相好的树，卖个几千上万不在话下

同样是丰产的银杏，邱家冲的银杏树太多啦

银杏摘下来，臭臭的，沤烂了以后用水不停冲洗，才可以得到白果。
这个采摘和清洗都很费工，却不值钱。

可作为观赏乔木的山中杂树

漂亮的野果，但这一种是不能吃的

   ·“土豪”，我想跟你做朋友

    行走，是我在山中最爱做的事。“要想富，先修路”，邱家冲似乎没有这个心思，冲里的土路上，能看见拖拉机轧出的车辙，一般的家用轿车根本进不来。我看到冲里最气派的一户人家，大约也是唯一壮劳力留守的人家，家里有辆皮卡，这辆皮卡的一个重要职责是接送孩子上学。这家的儿子很孤独，在冲里没有一个适龄的玩伴，上学要到十几里地外的镇上。不过寂寞之余，我看这户人家的生活丰富而自足，我羡慕极了。

这户人家的房子品相最好，还有辆皮卡，下面简称“皮卡”人家

近距离瞻仰一下“土豪家”的房子。拖拉机拉来砖瓦，貌似他家的猪圈要扩建了

这口水塘就在“皮卡”人家的下首，这家承包来做鱼塘，养猪的粪拿来肥塘，不用另外投鱼饲料

“皮卡”人家还养了很多大肥鸡，鸡笼就搁在树杈上，低调奢华的树屋

石碾子看起来积年不用，农村的生活方式悄然发生着改变

菜园子里的菜人根本吃不完，很多就拿来喂猪喂鸡了

风干的板栗炖土鸡最香甜，晾干的豆角可以炖排骨

    非常惭愧，D40配狗头本来也能出好片，但本人技术有限，加上没带备用电池，只是草草记录了邱家冲生活的零星片段。据舅舅的感受，本地的农村，只要不懒惰，日子完全可以过得宽裕。就像这户“皮卡”人家，正当壮年的父母没有选择外出打工，在家一样可以通过经济作物和养殖业来挣钱，且能呼吸新鲜空气，吃到最新鲜的有机食品，通过互联网及时了解外界的资讯。我真想去做他的邻居，你想么？